數量巨大、種類豐富的傳統村落，是中華民族寶貴遺產。半月談記者調研發現，雖然近年來一些民間資本參與傳統村落保護和發展的熱情較高，但依然面臨缺少制度保障、村莊空心化、運營盈利難等多重挑戰。

“想下鄉的很多，敢下鄉的很少”

在安徽省宣城市涇縣云嶺鎮章渡村，由上海海遠投資管理有限公司投資修繕的章渡老街正逐步重現光彩。

“公司近年來陸續投入近億元，傾盡全力用于古村落的保護和活化利用，但是鄉村建設投資大、盈利難。”上海海遠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副總經理陳肇坦言，古村落保護僅有情懷還不夠，實力稍差一點的民營企業很難長久堅持。“古村落保護需要持續資金投入，對于外來投資，在產權上并沒有明確的制度保障，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長期關注傳統村落保護的北京大學社會學系教授盧暉臨說，古村落中的房屋在長期發展中形成較為復雜的產權關系。有的古建筑為多家所有，只要其中一戶意見不同，就很容易引發矛盾糾紛，導致項目投資陷入被動。

“在開展傳統村落保護試點探索過程中，我們發現古村落保護涉及的項目資金、政策等分散在住建、農業農村、民政、水利等不同部門。不少傳統村落保護項目屬于公益性質，并沒有太高的投資回報，投資者也難以獲得金融支持。”中規院（北京）規劃設計有限公司鄉村振興研究中心執行副主任曹璐說。

出于對鄉村和傳統文化的執著熱愛，70多歲的龐煥泰從2015年開始就投入傳統村落的保護和活化利用，先后讓3個千年古村落重現生機。

“民間資本下鄉的信心和熱情需要制度保障。”龐煥泰舉例，農村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入市政策至今還停留在試點階段，有的地方試點一段時間后就不了了之。此外，一些地方政府通過招商引資吸引民間資本參與傳統村落保護，但涉及的土地、房產等租賃時間短、價格高，形成一道無形的投資“門檻”。

“缺乏明確的制度保障，想下鄉的很多，敢下鄉的很少。”多位受訪業內人士表示。

“五個老人一只貓”，

古村空心化制約可持續發展

“剛來的時候，村莊里只剩下‘五個老人一只貓’，很少見到年輕人。”陳肇說，因為缺乏教育和醫療，鄉村想招到合適的運營人才很困難，年輕人即使招過來，也很難留得住。

出于對傳統文化的熱愛和對田園生活的向往，在深圳打拼近30年的張真鋼辭去工作來到黃山。在黃山市“百村千幢”古民居保護利用工程實施過程中，張真鋼以“新村民”身份投入徽州鄉村的建設。

“平常村莊連孩子都很少，大多數孩子在縣城讀書。”在張真鋼看來，要實現傳統村落可持續發展，必須激活村莊的內生動力。但從古村保護和發展來說，村民的前瞻性和資金來源等方面都相對受限。“引導在城市經商的‘新鄉賢’回家鄉發展，對這部分民間投資加大扶持力度，發揮他們的引領示范作用非常重要。”張真鋼說。

在中部地區的一座古村落里，半月談記者看到，當地加快和美鄉村建設步伐，村容村貌得到極大改善，但青壯年村民很少，一些建成不久供游客體驗的文旅項目因游客量太少，大部分時間處于關門狀態。

“自己在外創業多年有了一定積累，看到家鄉基礎設施條件日益完善，也有返鄉創業的想法，但又擔心村里業態沒有形成，很難吸引外面游客。”一位當地村民告訴半月談記者，村里80%的青壯年都出去務工了。隨著村莊“空心化”，一些傳統老手藝也很難找到繼承者傳承下去。

盧暉臨說，隨著城鎮化發展，一些古村落的青壯年勞力不斷外流，導致鄉村人口、產業和基礎設施“空心化”。民間資本介入古村保護和發展，要實現項目的運營盈利，需要有足夠長的時間耐心培育。

在保護和發展中尋求最大“公約數”

“國家對列入‘國保’單位的老房子修繕改造都有嚴格規定，修繕方案要政府相關部門來制定實施，房主沒有權利自行改造。有的老房子還沒等到維修資金下來，就已經倒掉了。”涇縣桃花潭鎮查濟村村民余莉霞不無心痛地說，一些百年老屋常年無人居住，正在加速消亡。

具有千年歷史的安徽省宣城市涇縣桃花潭鎮查濟村

“傳統村落點多面廣，單靠財政資金保護杯水車薪。生活在其中的村民對于提升生活質量和發展經濟有著多元化的利益訴求。如何在保護和發展中尋求‘公約數’，是民間資本下鄉面臨的新挑戰。”曹璐說。

半月談記者了解到，不少早期入選保護名錄的傳統村落只制定了保護規劃，沒有對村莊的長遠發展進行清晰定位和規劃。同時，傳統村落在修繕、改造利用、景觀營造等方面，目前仍缺乏完善的技術標準體系，在實際操作過程中亟需多方協同發力。

張真鋼說，傳統村落的保護和發展是一體兩面。地方政府要轉變急功近利的想法，給予民間投資介入古村保護和發展充分的包容和耐心。

一名基層干部告訴半月談記者，在制定傳統村落規劃保護方案時要為古村的可持續發展“留白”，統籌考慮村民的生活和發展需求，充分吸取基層的合理建議。

“傳統村落振興和發展為了村民，也要依靠村民。”曹璐建議，通過構建合理的利益分配機制，幫助村民熟悉市場規則，學會與外部合作，在鄉村產業、社會治理、文化等多個維度發揮村民的主體作用，實現互利共贏。

原標題：《愛上古村易，盤活古村難》

半月談記者：王菲 曹力 / 編輯：蘇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