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南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南華片區，有一座隨著候鳥遷徙的派出所。當候鳥遷徙的季節到來，楚雄彝族自治州南華縣公安局紅土坡森林派出所的民警們背上行囊，住進山林里，默默守護著這條遷徙通道。

40年來，因隨候鳥遷徙而行，紅土坡森林派出所被當地人親切地稱為“候鳥派出所”。把派出所“背在肩上、建在山里”，成了民警們對候鳥和山林的承諾。

萬畝叢山守鳥窩，迎風冒雨睡地窩

云南哀牢山腹地的大中山山脈相連地段，是世界上重要的候鳥遷徙通道之一，每年最多的時候有超過5000萬只遷徙的候鳥從這里經過，形成“萬鳥齊飛”的奇特景觀。

萬鳥群集的奇觀令人贊嘆，也惹來大批非法捕獵者，當地甚至因此背上“打雀山”的惡名。當地村民陶發清回憶：“每年鳥經過‘打雀山’，村里的人都會打鳥，漸漸地鳥叫聲幾乎聽不見了。”

為了守護這里的生靈、確保候鳥平安遷徙，1984年，南華縣公安局紅土坡森林派出所的5名民警建立起第一個候鳥守護點。每到候鳥遷徙的季節，民警們進山護鳥，穿行在海拔高差近2000米的崇山峻嶺中。直到次年2月底，當最后一批候鳥過境后，“候鳥派出所”的民警們再次打包行囊，撤出山林，結束一年的遷徙。

紅土坡森林派出所的民警們在夕陽下目送候鳥

隨著今年最后一次巡山工作結束，紅土坡森林派出所老民警李思忠也將迎來退休。作為“候鳥派出所”第一代護鳥人，李思忠見證了派出所40年的遷徙。

李思忠回憶，派出所成立的時候，巡邏的轄區不通物資，不通水，不通電話；“蓋著濕被子入睡”“曬到脫皮、凍到皴裂”“與外界失聯”是民警們進山巡護的家常便飯。

“萬畝叢山守鳥窩，迎風冒雨睡地窩。”李思忠給自己的巡山經歷編了一句順口溜。從前，民警巡山時只能住在樹枝搭建的簡易帳篷里，直到2010年，山腳才蓋起小房子。

穿梭山林間，守候萬鳥來。如今，“候鳥派出所”的民警們制定5條巡山護鳥的路線，覆蓋157個山梁和474條山道。在每年長達6個多月的時間里，民警伴著山風和雨雪，踏過峭壁和溪流，打擊、防范非法獵捕，守護萬千候鳥平安飛越哀牢山。

從前“打雀山”，如今“零發案”

在打鳥盛行的年代，村民用簡易的竹竿和網便能捕獲鳥兒，非法捕獵將候鳥的遷徙通道變成折翼之地，打雀山鳥飛林空，不僅無鳥可打，還危及其他動植物生存。

“小時候經常看到鳥兒被獵捕，心里很不是滋味。”紅土坡森林派出所的老所長李乾高在這座大山里長大，從小便有保護鳥兒的夢想。1999年從警校畢業后，李乾高毅然回到家鄉的紅土坡森林派出所工作。

候鳥常在光線不好的夜里落腳，打擊非法捕獵的工作也大多在夜晚開展。保護區內地勢復雜、山嶺陡峭，盜獵者藏身其中，不易被發現。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民警不能發出聲音和使用手電照明，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前進。

在一次巡視中，民警楊正強看到非法獵捕者生起的火堆后便追上去，奔跑中摔下陡坡，因怕影響抓捕，不敢出聲尋求幫助，一直等到天亮才被隊友拉上來。“天亮后才發現再往前一點就是懸崖。”回憶抓捕經歷，楊正強仍心有余悸。

2009年以來，紅土坡森林派出所共查辦涉林行政案件1516件，處罰違法人員1589人。如今，哀牢山南華片區已經連續5年實現候鳥遷徙季非法獵捕“零發案”。昔日的“打雀山”成為“護鳥山”，候鳥遷徙的季節，鳥甚至會貼著人的頭頂飛過。

紅土坡森林派出所最近一次駐扎期間，守護了逾500萬只的候鳥遷徙通過，在巡山過程當中救助放飛野生鳥類活體1000多只，救助的黑長臂猿、林麝、黑熊、獼猴等動物多得可以成立一個動物園。

在新老民警共同守護下，這里山林越來越綠、鳥兒越來越多，民警對大山和候鳥的承諾，正在逐一實現。

把最后一口水留給新人

“這個水壺是上一任所長傳下來的，希望你們能讓‘把最后一口水留給新人’的優良傳統傳承下去。”

2023年9月，在新老所長的交接儀式上，老所長李乾高將一個背帶發黃的軍綠色水壺交到紅土坡森林派出所新任所長張躍平手中，完成獨屬于“候鳥派出所”的傳承儀式。

“把最后一口水留給新人”是紅土坡森林派出所一條不成文的規定。每次進山，危險不可預知。老民警會叮囑年輕民警，所有水壺里的水不能全部喝完，要留下一口“保命水”。一旦發生危險，所有的“保命水”要留給新人。

每次進山前，老民警們還會逐一檢查年輕隊員的背包，核對需要帶的裝備和物資，用他們的話來說，“不是不信任，是我們老民警要對他們負責”。

從巡山護林的路線到野外求生的技巧，從山群的分布到交叉路口的辨別，從懂得區分珍稀鳥類到學會避開兇猛野獸，老民警耐心將巡護經驗教給新人，幫助他們更快適應山林里的工作。

鳥類遷徙是一個關于承諾的故事，而“候鳥派出所”也在遷徙中傳承著。“這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我們要把這種精神傳承下去。”新所長張躍平拿起水壺，又一次踏上巡山路。

如同雄鷹保護幼鳥，一批批幼鳥又成長為雄鷹，五代“護鳥人”堅守在茫茫山林。盡管巡山工作條件艱苦、危險重重，但一代代“護鳥人”守護山林的決心從未改變。“這是我們對大山的承諾。”老所長李乾高站在帳篷旁，目光堅定地望向遠處的松樹林。

春去秋來，綠水青山間，哀牢秘境里的“神奇鳥道”百囀千聲，人、鳥、大山相互守望的動人故事正在上演……

原標題：《40年同遷徙，只為候鳥飛過哀牢山》

半月談記者：王研 熊軒昂/編輯：李坤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