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談記者 程思琪

當前，養寵已成為不少年輕人的生活必需，“毛孩子”們也逐漸成為人們重要的情感寄托。隨著寵物經濟的蓬勃發展，一種以“免費領養+分期付款”的新型寵物消費模式悄然出現。半月談記者調查發現，在“愛心領養”的背后，卻潛藏著虛假宣傳誘導、高額捆綁消費、簽訂霸王合同等多重套路，令不少消費者深陷其中。

假領養、真貸款，愛心變成“寵物貸”

“家養小貓生的崽崽，因個人原因無法繼續養育，求好心人免費領養。”2025年1月，濟南市民王女士在某社交平臺刷到這條信息，出于對小動物的喜愛，她聯系了發布者。然而，這場看似溫暖的領養卻成為一場“貓貸”噩夢的開始。

“小貓領回家后10天就因貓瘟死亡，但簽訂的領養合同規定，我還要繼續還分期貸款。”王女士向記者展示了自己與領養機構簽訂的《寵物領養協議》，其中要求她分期購買每月400元、為期18個月的“喂養套餐”，總費用高達7200元。協議還注明，若寵物死亡或丟失，領養方仍需履行還款義務，如想解除合約需支付一筆不菲的“違約金”。

王女士的遭遇并非個例，不少消費者都有著類似經歷。“幾個月前我在網上看到有人發帖說免費送貓，后來發現是貓舍的廣告。店員說貓是免費的，但需要花錢買貓咪用品，讓我簽訂一份寵物用品購買合同，其實就是為期2年的小額貸款。”湖北消費者小羅說。

小羅告訴記者，自己所在的一個寵物領養維權群已聚集了近150位消費者，“這其中大多是年輕的畢業生、職場新人或寶爸寶媽，大家最初都是出于對寵物的愛選擇領養，卻被人利用陷入了‘貓財兩空’的困境。”

在黑貓投訴消費者服務平臺上，與“領養”相關的投訴就有近兩千條，大量消費者訴說自己遭遇的“領養套路”，包括但不限于不良商家偽造寵物體檢報告、疫苗接種記錄，出售“星期寵”;打著“免費領養”噱頭，實際卻收取檢測費、抗體費、飼養費等套餐服務;分期購買寵物用品貨不對板，貓糧貓砂質量差等。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上，也有多起與“免費領養”相關的訴訟。

圖片由AI生成

除了線上社交平臺外，這種以“免費領養”為由開展的長期貸款消費模式已經在我國線下寵物店遍地開花。記者隨機走訪幾家線下商場，幾乎所有帶“免費領養”招牌的寵物店都推行此種消費模式。

寵物領養背后的多重消費風險

明明說是免費領養，為何成為消費圈套?記者梳理發現，“寵物貸”背后，大多潛藏著虛假宣傳、霸王合同、市場失管等實際問題。

——涉嫌虛假宣傳，借“免費”之名誘導消費。“從領養變消費的過程，就好像溫水煮青蛙，讓我一步步跳入了商家設好的陷阱。”王女士說。中國法學會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研究會副秘書長陳音江認為，商家的行為本質是一種捆綁銷售行為，但卻包裝成一種免費領養，可能涉嫌虛假宣傳，存在誤導消費者的嫌疑。

——設定霸王條款，有違公平合理原則。在中華全國律協反壟斷與反不正當競爭專業委員會副主任田小豐看來，受訪者提供的“領養合同”均涉及捆綁消費內容，因此合同更傾向屬于“買賣合同”性質。針對消費者普遍反映的小貓健康、貓糧質量、資質不全等問題，田小豐認為，若商家隱瞞寵物健康狀況、品種等信息，可能構成合同欺詐，甚至可能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等法律規定，面臨行政處罰。

——行業規范不完善，導致市場魚龍混雜。不少消費者表示，當前寵物市場監管不嚴，市場參與者魚龍混雜，間接提高了消費者的維權難度。也有消費者反饋，自己在維權過程中向當地監管部門投訴寵物用品質量問題，卻常因相關監管條例不完善致使投訴失敗。以寵物糧為例，目前，我國在寵物食品方面的標準多為推薦性標準，比如GB/T 31216-2014《全價寵物食品 犬糧》和GB/T 31217-2014《全價寵物食品 貓糧》，有別于GB開頭的強制性國家標準，對生產廠家難以形成約束。

多方共治助力行業發展，讓“愛心”更規范

近年來，寵物經濟發展迅猛，據艾媒咨詢發布的《2024—2025年中國寵物行業運行狀況及消費市場監測報告》數據顯示，2023年中國寵物經濟產業規模達5928億元，預計到2028年市場規模有望達到11500億元。

面對如此巨大的市場規模，受訪專家普遍認為，監管部門應盡快加強監管，規范行業發展。“各地監管部門要加強對此類寵物領養機構和個人的監管和審核，尤其注意商家是否具備合法的經營資質、是否規范執行領養流程，避免出現因虛假宣傳誘導消費的行為。”陳音江說。針對當前普遍存在的霸王條款問題，田小豐建議，寵物行業協會等機構可以通過制定寵物領養合同的示范文本，形成行業通用自律準則，明確和保障買賣雙方的權利和義務。

今年1月，江蘇省消保委也發布寵物領養消費提醒，建議消費者優先選擇有資質、口碑好的領養機構或平臺，并仔細查看寵物的生活環境、健康狀況、疫苗接種、體檢等信息。消費者尤其要注意簽訂規范、公平的領養協議，保障自己的合法權益，同時保留合同、支付憑證、聊天記錄等證據，當合法權益受到侵害時及時維權。

“對于整個行業來說，寵物領養套路破壞了這一市場的正常秩序，不僅阻礙行業健康發展，也掩蓋了真正的公益行為，可能導致真正需要領養的寵物無法得到妥善安置。”田小豐說，“我們也希望，消費者在遇到不公平交易時，可以積極主動投訴舉報，一方面維護自身利益、打擊違法行為，一方面也能夠幫助補齊行業監管的短板和盲區。”

參與采寫：張放(實習生)

編輯：秦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