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東省臨沂市沂南縣人民檢察院,有這樣一群檢察官,他們致力于在訴前挽救有罪錯行為的少年,幫助他們重拾希望、重振信心、回歸正途。近年來,當地幫教的罪錯未成年人再犯罪率顯著降低。
分級幫教,精準矯治
走進沂南縣人民檢察院未成年人檢察辦公室,半月談記者看到,第五檢察部副主任楊朝霞的辦公桌書架上,擺著不少孩子們送的手工禮物。

楊朝霞給孩子們上普法教育課
采訪前,楊朝霞剛辦理完一起未成年人聚眾斗毆、尋釁滋事的案件?!皬男@欺凌到尋釁滋事,從小偷小摸到盜竊犯罪,如何為這些走入歧途的孩子指引方向?我們一直在探索?!睏畛颊f。
近年來,未成年人違法犯罪呈現低齡化、團伙化趨勢,引發社會關注。面對這一挑戰,2024年沂南縣人民檢察院在省、市檢察院指導下,聯動當地公安局、司法局、教體局等部門,探索建立未成年人罪錯行為分級幫教機制。該機制依據行為性質、情節、危害程度及人身危險性,將對罪錯未成年人的關注等級由重到輕劃分為特別關注、重點關注、一般關注和適當關注,并采取法治教育、心理疏導、聯合訓誡、家庭教育等多種方式,形成“評估-干預-跟蹤”的閉環管理。
這套科學精準的個性化幫教體系,充分考量每名涉案未成年人的個體差異與幫教條件,實行精細劃分與差異化干預?!熬拖襻t生看病要分輕重緩急,對孩子的矯治也要對癥下藥。”楊朝霞說。
作為這項制度的主要參與者,楊朝霞的辦公電腦里存著一份詳細的分級幫教流程實施辦法。從行為評估到幫教方案制定,從跟蹤回訪到效果評估,每個環節都清晰明確?!拔覀兯鎸Φ模皇且患涞陌讣?,而是一個個迷途的少年,一顆顆蒙塵的心靈。”楊朝霞說,“每拉回一個孩子,就可能改變一個家庭的命運?!?/p>
“那個想創業的少年回來了”
2024年,剛滿17周歲的小浩(化名)因盜竊被移送沂南縣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案件材料顯示,這名沉默寡言的少年家境較差,此前就讀于某技校汽修專業,但在案發時已輟學,并在當地一家汽車修理廠工作。“第一次見面,他神情淡漠,問一句答一句,對他父親的叮囑顯得很不耐煩?!睏畛蓟貞浾f。
盡管性格內向急躁,小浩與檢察官交談時卻常帶微笑。后來楊朝霞得知,小浩輟學的主要原因并非厭學,而是想盡快賺錢,實現經濟獨立。
根據小浩的犯罪事實、情節、認罪態度,沂南縣人民檢察院綜合評估后,依法作出附條件不起訴決定,將他列為“特別關注”對象,設置6個月考察期。
此后,楊朝霞和當地社工組織為他量身定制矯治方案:每周看一次法治教育片,并手寫學習心得;定期參加莊稼收割、敬老服務等社會實踐活動;每月提交一次思想匯報和家長反饋……
半月談記者在專門為小浩設立的幫教考察微信群看到,群內成員包括小浩及其父母、楊朝霞和幾名幫教社工。“小浩會準時上傳手寫心得的照片,字跡也從潦草漸漸變得工整?!睏畛颊f。
在一份法治節目學習心得中,小浩寫道:“以后我要時刻關注自己的行為舉止,從小事做起,及時糾正不良行為,防患于未然?!?/p>
父親不善言辭,卻總在深夜發出簡短文字:“今天你主動幫忙修了院門,手藝不錯?!?/p>
半月談記者見到小浩時,他距考察期滿僅剩4天。小浩說:“以前覺得自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現在明白,真正的自由是知道自己該做什么?!?/p>
“孩子長大了?!毙『频母赣H說,現在的小浩明顯轉變,在家會給父母炒菜做飯,主動做家務?!跋M梢粯泳蛯W精干好,未來能夠安安穩穩、回報社會。”
小浩曾向父母承諾,將來要開一家屬于自己的汽修店。如今,小浩慢慢攢下在汽修廠的工資,為他的創業夢想積累底氣。
“那個想創業的少年回來了?!睏畛颊f,“每個孩子身上都有閃光點,我們的任務就是找到它、溫暖它、點燃它?!?/p>
治病于未發
有少年曾因盜竊誤入歧途,如今已成為自食其力的技術工人;有少年曾沉溺虛擬世界,如今時常走進敬老院做志愿服務;還有少年曾因好奇犯錯,現已成功邁入大學校門……沂南縣人民檢察院構建的分級幫教體系,正實現從個案干預到系統預防的跨越。
對于需要特別關注和重點關注的對象,該檢察院采取“部門干預+聯合幫教”模式,整合多方力量深度介入、融合施策,并與臨沂市山青社會工作服務中心簽訂協議,推行“司法專業化+幫教社會化”聯合幫教。對一般關注對象和適當關注對象,則以履行檢察監督職責為主,督促學校、社區等部門開展針對性教育。
具體操作中,沂南縣人民檢察院構建起清晰的階梯式干預路徑:“檢察官+警官”開展聯合訓誡,案件承辦人引導沉浸式學法;家庭教育指導師為涉案家庭定制監護指導方案,心理咨詢師量身設計心理疏導計劃……
沂南縣人民檢察院深耕“青未了·臥龍苑”法治預防未檢品牌,由包括檢察長在內的39名檢察干警擔任轄區中小學法治副校長,定期舉辦法治講座等系列活動,實現罪錯行為早發現、早干預。“就像治病一樣,避免小病惡化成大病。”沂南縣人民檢察院檢察長王洪松說。
數據顯示,2025年以來,沂南縣人民檢察院已對33名罪錯未成年人開展分級幫教,其中8人經法定程序送入專門學校接受教育,12人成功復學或實現穩定就業,幫教對象再犯罪率為零。
采訪結束時,楊朝霞收到了一條短信?!皸罱?,我考上大學了!”發來信息的,是一名曾經受過幫助的少年。
“這就是我們工作的價值所在。”楊朝霞說,“我始終相信,沒有天生的壞孩子,只有缺位的教育和引導。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就會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