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談記者 艾福梅 吳天麟

2004年，剛走上講臺的秦春娟拿的是“先天不足”的劇本——在鄉村中學教信息技術。在城里長大的她一心想要逃離，但自認沒有其他捷徑，唯有“精進業務”。身負“一點點教書天賦”的秦春娟，無數次在夜深人靜時打磨教案，頂著壓力帶鄉村娃參加信息學奧林匹克競賽，并陪著學生重學初中所有學科，“把平凡的事情做好”。

功夫不負有心人。國家級、自治區級優質課獎項紛至沓來，鄉村娃也捧回了奧賽的全國一等獎桂冠，秦春娟擔任班主任的4屆畢業生全部考上高中，她還被評為寧夏“塞上名師”、全國“最美教師”……城里學校多次拋來“橄欖枝”，秦春娟卻一再拒絕。直到21年后的今天，她依然堅守在這所鄉村中學。

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

20多年前，就讀于寧夏大學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專業的秦春娟，本計劃當個企業白領。因此，站到寧夏銀川市金鳳區良田中學前身“興源中學”的校門口時，她恨不得立馬掉頭離開。

“當時學校操場是土操場，廁所是旱廁，宿舍是平房，冬天得自己燒爐子取暖。”秦春娟回憶。良田中學是一所生態移民孩子占絕大多數的農村中學，學生基礎差，家庭教育幾乎是空白。直至今天，秦春娟在班級群里發通知依然要文字和語音各發一遍。“有家長不識字，光發文字他們看不懂，還要私信來找我。”

秦春娟給學生講題

面對如此學情，有老師干脆“得過且過”。但秦春娟不敢，這既對不起娃，她自己也更不可能離開這里。她開始拼命參加各類教學比賽，逐漸成為同行們口中的優質課比賽“釘子戶”，并先后捧回2次全國一等獎、10余次自治區級一等獎。

然而，光自己出成績不行，還要讓學生出成績。2009年，她冒出一個大膽想法：帶學生參加全國青少年信息學奧林匹克競賽。有人潑冷水：“農村娃連電腦都才見到，還能參加競賽？”秦春娟不管他人質疑，從初一年級選拔5名感興趣的學生，利用午休和周末時間，在自己先吃透競賽內容的前提下，用通俗易懂的語言為學生講解知識。兩年艱苦備戰終于換來豐碩成果：5名學生中1人斬獲全國一等獎，4人獲得自治區級獎勵。

“老師，原來我們也能行！”獲獎學生在回程的公交車上激動落淚。這一刻，秦春娟深刻體會到，不是農村孩子不行，而是需要老師為他們搭建通往成功的橋梁。

2016年，秦春娟組建的團隊代表寧夏到北京參加第16屆中國青少年機器人比賽，獲得銀牌。

教育的核心是愛，與學科無關

2012年，獲贈一批上網本后，良田中學計劃成立信息化試驗班，讓一部分孩子率先享受優質網絡教學資源。秦春娟做了一件“破格”的事：以信息技術教師的身份，主動爭取擔任班主任。“當時可能也是農村家長不太懂，所以他們沒有反對。但現在想來，家長們需要的本就是認真負責的班主任，而不是哪一學科的老師。”

走馬上任后，秦春娟把自己定位為“所有任課老師的服務者”：調皮搗蛋、不交作業的學生由她教育；需要調課時由她來協調；考完試她幫著批卷子、統計成績。

為了彌補學科局限，秦春娟下苦功陪著學生重學初中所有科目。如今，除語文外，數學、英語、物理、化學等各科老師有事她都能臨時補位上課；自習時，她能盯著學生默寫單詞，背誦古詩、文言文，甚至是默寫化學方程式……學生眼中的“全能老師”由此而來。

但學生更喜歡稱秦春娟為“秦媽”。這種親昵稱呼的背后，是她對學生無微不至的關懷。田永強是秦春娟帶的第一屆學生，起初連父母都對這個“特別調皮”的孩子不抱太大期望。但“秦媽”發現了他的潛力，耐心調整其學習習慣，并為其設立漸進式目標。最終，田永強以優異成績升入當地最好的高中，后來又考入復旦大學臨床醫學專業。

田永強上大學時，秦春娟用一個月的工資為他置辦了一臺筆記本電腦。“不能讓物質問題阻礙他的發展。”簡單的話語背后，是一位教師對學生的深情厚誼。

對于正上初二的寄宿生鄢歡來說，“秦媽”的細心關懷讓她不再那么想家。“她總是能及時發現我們的情緒好壞，給予溫暖和幫助。”鄢歡說。

“秦媽”也有嚴厲的一面。她認為，手持戒尺的先生才能教出站著的學生。“我從來不會因為學生考不好打手心，但如果發現他們有作弊、抄作業、說謊等觸犯道德底線的事，一定會懲戒。”秦春娟說，只要一心為著孩子，孩子們都會懂的。現在她每年教師節收到最多的禮物，就是賀卡和刻了學生名字的戒尺。

2015年，秦春娟班里的學生全部考上高中。此后，她連續帶的3屆學生也全部上線。這在農村初中堪稱奇跡。如今，秦春娟是良田中學為數不多擔任班主任的高級教師。“我就是喜歡當班主任，享受在學生成長路上為他們提供正能量、讓他們一心向陽的過程。”

榮譽是額外的饋贈

從“金鳳名師”到銀川市“鳳城名師”，從自治區“塞上名師”到全國優秀教師和全國“最美教師”……秦春娟常說，榮譽是額外的饋贈，“有沒有都不影響我熱愛這份職業”。

如今，榮譽等身的秦春娟有了新使命。作為縣、市、自治區三級名師工作室的主持人，她帶著青年教師一起搞教研，分析他們成長的困境在哪里，制定適合他們的發展規劃。目前，僅銀川市級名師工作室的12名成員中，就有8人被評為市級骨干教師。“我自己再努力，改變的也是有限的幾十名學生，但如果能將我的經驗和信念傳遞給更多教師，就能輻射更多的學生。”秦春娟說。

如今，已堅守21年的秦春娟依然充滿激情。她見證了鄉村教育的巨大變遷：從土操場到塑膠跑道，從旱廁所到水沖廁所，從缺乏教學設備到每位學生都能接觸前沿的人工智能，從家長只想著讓孩子早點打工到重視教育投資……這些變化讓她多次拒絕城里學校拋來的“橄欖枝”，更讓她堅信，鄉村教育有著光明的未來。

“我覺得當一名農村教師非常幸福，我一個人的付出可能就會改變眾多孩子及其家庭的命運。”秦春娟說。

去年，秦春娟有一名學生高考考了605分，卻放棄了985高校，最終選擇陜西師范大學，成為一名公費師范生。這位學生對她說：“秦媽，將來我也想成為您這樣的老師。”